一家美國企業，開始在中國全面國產化

1897年，上海的《申報》登載了一篇文章“寶鏡新奇”，里面描述了一件神奇的東西：

“照人肺腑，視人疾病即知患之所在”。

清晚期，X光機進入中國。100多年前的中國人就已經見識過現代醫學影像設備，那臺“寶鏡”來自美國GE集團。

 

紅軍長征攜帶的X光機，陳毅靠它保住了腿

紅軍長征時，宋慶齡從美國買來一臺GE便攜式X光機贈予，這臺機器一路跟隨大部隊從中央蘇區到貴州、云南，現存于扎西會議紀念館。

從清末開始，GE醫療進入中國已經超過120年，是已經結交了好幾代人的緣分。

如今，中國是GE醫療在全球的第二大市場。2020年，GE醫療總收入為180億美元，其中中國市場營收超過20億美元，占全球的15%。

在中國，GE醫療有著截然不同的兩面。

在中國的頂級醫院，GE幾乎就是影像診斷品質的保證；同時，GE的銷售策略一直備受爭議。《健康時報》曾做過統計，GE醫療累計5年行賄金額超過2500萬。盡管GE一直在進行內審，但這類問題總難杜絕。

GE醫療有必要做點什么，捍衛自己在華100多年的聲譽。

從愛迪生到GE醫療

1878年，愛迪生以自己的名字創建了愛迪生電燈公司，這便是GE集團的前身。此后，愛迪生又陸續創建了多家以愛迪生命名的公司，發明其他產品。

創新都是燒錢的。就算有著“發明大王”的頭銜，愛迪生也難為無米之炊。1892年，在金融大亨摩根的建議下，愛迪生選擇與湯姆森·休斯頓電氣公司合并，成立一家新公司，這就是后來的GE。

 

 

“愛迪生”不能出現在新公司的名字中，不過GE在資本的扶持下迅速成長，足以讓愛迪生欣慰。20世紀80年代時，GE的市值一度上升至4800億美元，成為當時美國市值最高的公司。

股神巴菲特曾稱贊：“GE是美國商界的象征。”

GE一開始并沒有醫療業務。

1895年，德國人倫琴發明了X光，他明確表示不申請專利，希望造福全人類。當年10月，美國有一家叫做維克托的電器公司成立，幾位創始人就想著開始鼓搗X光機。

其實，嗅覺靈敏的大有人在，GE也在做X光機。不過，維克托電器公司做得最為成功，發展到1916年時，維克托公司與其他三家公司合并，生意越做越大。

GE自覺競爭不過，在1926年7月將維克托電器公司收入囊中。在GE的加持下，維克托拓展了70多個國家的醫療業務，并于1930年更名為通用X射線公司。

1961年前后，隨著GE醫療業務的拓寬，通用X射線公司被重組成為GE的醫療部門，陸續增加了電子監護設備、心臟起搏器業務等等。我們今天常見的商用回旋加速器、平移旋轉CT掃描儀、全身磁共振攝影系統等高端醫療設備，都是由GE醫療部門在全球第一個推出的。

立足中國到全面國產

改革開放的信號放出后，1979年，GE醫療部門作為GE集團的先頭部隊，開始探索中國業務，也成為那個時代第一批進入中國的跨國企業。

1991年，GE醫療與中國科器集團合資成立了航衛通用電氣醫療系統有限公司，這是GE在中國成立的第一家合資公司。此后，GE醫療部門先后在天津、無錫、上海設廠。

 

GE醫療無錫工廠

進入中國之后，GE醫療業務的重要性變得愈加凸顯。2000年，時任GE集團CEO的杰夫.伊梅爾特強調，要重點發展醫療業務。那幾年，醫療板塊收入保持20%左右的增長。

2008年金融危機過后，GE集團進行了大規模調整，先后剝離了信用卡、大家電、照明等業務，將業務收縮到傳統高端制造上，包括航空發動機、發電機組、油氣開采，以及醫療設備。

2010年前后，GE醫療開啟了本土化生產。如今，GE醫療銷往全球的CT，三臺中有兩臺產自北京工廠；每兩臺磁共振，就有一臺產自天津工廠，GE醫療全球有40%的超聲產品產自中國。GE醫療在中國設備裝機總量超過30萬臺。

2020年8月，GE醫療中國總裁兼CEO張軼昊表示：GE醫療在中國的戰略不僅是全面本土，而是全面國產，“在中國的工廠、用中國的員工、中國的零配件，供應給中國的用戶。”

近幾年，國務院明確要求大型醫療設備國產化率必須提高。而國產化的邏輯是盡量降低成本，同時實現快速反應。

行賄的陰影

2021年2月，健康時報的一篇報道，將GE醫療推上了風口浪尖。

 

健康時報相關報道

文中稱：2016-2020年5年時間里，涉及到GE醫療設備的行賄案件多達45起，遍布江西、江蘇、安徽、福建、河北等地，累計行賄超過2500萬元。

涉及的受賄人員包括醫院采購科主任、醫院院長、甚至還包括衛生局局長和反貪局局長。

行賄者多為代理商。為了確保GE設備中標，當地代理商會付給GE醫療設備銷售額5%到8%的提成。而有業內人士曾對健識局表示：部分大型醫療設備的提成比例還要高。

大型醫療設備的銷售方式大多為代理制。早年間，能夠拿到代理權的都是“有背景”的人。2007年因受賄被判刑的原藥監局醫療器械司司長郝和平，曾收受一張3萬多美元的高爾夫球卡，幫助行賄者拿下了GE醫療彩超機廣州地區的代理權。

代理大型醫療設備是“無本萬利”的生意，曾幾何時，外企的高端設備供不應求，國產設備又滿足不了醫院應用需要，“GPS”等企業的生意極其好做，也不用為代理商的行為負責。

在裁判文書網中，健識局并未發現代理商背后的設備生產商有受到處罰的記錄。

不過隨著這幾年各項制度籠子越扎越密，醫療設備的行賄問題逐漸受到關注，推脫給代理商再也不是高枕無憂的選擇。

據健識局不完全統計，從2020年起，陜西、云南等多個省級公共資源交易平臺做出規定：3年內，供應商不得在中國裁判文書上出現行賄記錄，如存在行賄記錄則失去報名資格。

健識局從GE醫療內部了解到，GE方面也一直在想辦法規范經銷商的行為，公司內部會對每一筆單進行審核，對代理經銷商資質也會做出評估，及時清理不合格代理商。

醫療設備行賄當然不會是獨家個案，更不會是中國特色。

2013年初，西門子醫療的代理商韓某，通過向山東慶云縣人民醫院的陳洪禮院長行賄90萬元，直接將GE醫療與飛利浦醫療排除在外。

2019年6月，路透社報道稱：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正在調查GE、飛利浦、西門子涉嫌海外行賄，當事人都予以否認。

通過商業賄賂打擊對手，GE曾做過這種事情。

美國有一項著名的《反海外腐敗法》，可以長臂管轄美國以外的企業。在阿爾斯通案件當中，美國司法部指控法國企業阿爾斯通：涉嫌在鍋爐業務中向印尼官員行賄，GE是阿爾斯通最大的競爭對手。最終阿爾斯通被罰款7.72億美元，GE最終以低價收購了阿爾斯通的電力業務。

 

詳細說明阿爾斯通事件的《美國陷阱》

2019年的暢銷書《美國陷阱》，記錄了這一案件的全過程，作者就是當時阿爾斯通全球鍋爐業務負責人皮耶魯齊，他因行賄罪名被判入獄30個月。

在阿爾斯通事件中，GE無疑是贏家；但如果GE不改變自己的銷售行為，就不會一直贏下去。

集采+國產替代

隨著聯影、東軟等一些中國的醫療設備企業的崛起，大型醫療設備的“國產替代”，也開始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。

這兩年談到的關鍵技術“卡脖子”問題中，大型醫療設備顯然是其中之一。雖然聯影、東軟醫療設備技術上不斷突破，但大三甲醫院的高端醫療設備仍然以進口為主。以西南地區知名三甲醫院為例，放射科的國內品牌設備占比僅為9.81%。

不過，“卡脖子”問題終要解決。在國家對國產設備的政策支持下，GPS面臨競爭的壓力。

今年7月，安徽首次提出乙類大型醫療設備集中帶量采購。乙類大型醫療設備是三甲醫院的主要配置，采購價從1000萬元到3000萬元不等，這正是GE醫療等外資設備企業的主陣地。

按照國務院的要求，國家要鼓勵采購“國產設備”。表面上看，GE醫療會受到不小沖擊。

GE醫療曾對健識局表示：GE醫療也很關注大型醫療設備帶量采購，將全面國產化，以參與到全國的醫療設備帶量采購當中。

“國產設備”并不等于“中國品牌”，政策留了很大空間。健識局注意到，安徽省醫保局在8月7日發布了關于大型醫療設備的采購情況，其中，“國產設備”中標15臺，占比達33.3%。GE天津公司中標的就有7臺，國產品牌仍然處于嚴重的劣勢。

120多年歷史的GE醫療，與中國結下了不解之緣。GE醫療既然選擇把根深深扎在中國的土地上，當然也更要適應中國市場的規則，才有道路漫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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